兩年前的某一天,我從地下室被搬出來,搖搖晃晃的,
隱約可以感覺得到主人在抱著我,
從紙箱的小圓孔中灑入了久違的陽光。

原本以為我要從見天日了,隨著年少輕狂的青春已逝,
我這把當初用來把妹談情的吉他,也失去了舞台。
我不知道,躺了多久,或許五年、十年、十五年。
最後一次看見我的主人,他脫下了卡吉色的制服、留長了頭髮,
把我收進一口大紙箱,(那時候曾陪我長征的吉他袋早已不知去向)。
丟進了地下室。

這些日子以來,我懷念著,
長著青春痘的他,穿著制服,隨著社團練吉他,
企圖用一首情歌打穿隔壁女校頑固的圍牆,
他可以在蟬鳴翁翁的仲夏,轉著電風扇,抱著我練習一晚上。

「扣!」一聲關上門,那暖暖的陽光又消失了,
取代的是汽車引擎發動的翁鳴。
「張先生,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,新房客明天就會入住了!」陌生男子的聲音。
原來,主人賣掉了從小陪他的房子,搬到了大城市,
租了小套房,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。

「我有一些東西搬家放不下,可以先放妳這裡嗎?」主人問。
「好阿,反正我們也用不到客廳,我問過室友了,他說可以讓你堆東西。」一個甜甜的女生。
於是,我就和其他塞不下小套房的雜物一同「寄人籬下」,
那個女生,好像是主人的女朋友,
透過紙箱,我聽見了他們嬉鬧的親密聲,
好遙遠,那個彈著吉他的他,已經很遠了,
他穿著西裝,她穿著套裝,有一種精緻商業的味道。
我不知道這中間,他換過幾個女朋友,我的印象還停留在數年前,
他拿著吉他,遙望綠色制服的女孩子。

「或許,又再談戀愛的他,會重新把我彈?」暗自期待。

鑰匙聲,他們一起踏入這間小公寓客廳,
「我會彈吉他喔,以前我是吉他社長耶!」主人的聲音,帶著誘惑力。
「這麼厲害,什麼時候彈給我聽聽啊?」又是那個甜甜的聲音。
對啊對啊,什麼時候彈啊?我好想重回你的懷抱。
開門聲,他們笑著進入她的房間,
扣,關上,把我的希望關在房門外,那個用不到的客廳。

爭執,
「你根本就不愛我!你有花時間陪我嗎?」我聽見那甜聲音的女子,悲傷的。
來自那房門後,她的泣訴卻沒有回應,是在講電話吧,
「我們分手吧。」她下了這樣的結論。
往後的幾天,從那扇房門後,隱隱約約傳來哭泣。

某一個沒有陽光的日子,
小公寓來了一些人,咚咚的搬走了屬於她的東西。
「妳真的要搬走喔?」室友的聲音。
「我想換個環境可能會比較好,反正我租約也快到期了。」又是那個甜甜的聲音,
「他的東西,我會再跟他聯絡叫他搬走。」
我想,她指的就是我和那些囤積在客廳的「雜物」吧。

也好,這樣我就可以回到主人身邊。

下雨了、雨停了、起風了、天涼了。
原以為是一、兩天的闊別,等了好一陣子,
靠著大馬路的小公寓,街道上的汽機車揚起灰煙,
穿過窗戶,落在我的身上,寂靜地復蓋住回憶...

一天、兩天、三天...
租約都該過期了,房東先生嚷嚷著要把我丟到垃圾車。
可是我的主人一直沒來領我,
我知道他很忙,不再年輕,不再有時間彈吉他,
忙到連女朋友都離開了。

可是,她還有腳,可以走。

我卻被遺忘,停留在沒有盡頭的等待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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